第(1/3)页 “六哥, 你生气了?” 淡松烟的暗花直裰绽开一张荔枝白小脸,她好似机敏的狸奴探出脑袋,那双眼睛疑惑着,仿佛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变化。 而且是逐渐变坏的。 六哥垂眸, 风浪平息在喉咙间, 他像往常一样,捋了捋狸奴的尾儿, 语气温和平静, “没有, 只是你出来太久了, 圣人该起疑心了, 这些天就不要来了,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。我很好, 你无需担心。” 圣人怎么敢杀他。 他不舍得的。 他这条阉狗跟别人不同, 没了他的司礼监压制内阁,很快内外都会起乱, 比起一个宫妃, 显然天下在手,能让圣人玩更多更有趣的女人。若是圣人再提拔一个大太监, 也不出那几个人名, 都是他一手管束的, 圣人多疑, 他倒是敢放人,但圣人敢用么? 她犹豫片刻, “那我后日再过来。” 六哥掀睫,“……嗯?怎么?担心六哥死在这里,不能给你撑腰了?” “后日是六哥生辰啊。” 她有意驱散两人之间的紧张不安的气氛, 奉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,“给六哥做长寿面,我会和面团了呢!” “乖囡囡。”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,拍了拍她身上前后的灰尘,“那便后日再来,六哥等你手艺。” 她却没走,踮起脚尖问他,“六哥要吗?” 他怔了一怔,旋即反应过来。 分明是欢喜的,可他怎么感觉如此冰冷。 她主动了。 难得主动了呵,他就该疯着,狂喜着,迎接这场天降甘露。 但他听见自己疏冷地说,“下回罢,六哥累了,想要休息。” 她乖乖喔了声,他又禁不住自己的相思泛滥,将她揉进怀里,没吻她,嘴唇轻轻贴着鬓角,“后天早点来,难得欢喜的一日,六哥想早点看到肉肉。” 停下罢。 他对自己说。 这一步已经足够,不要再从她那里索求更多,太贪心会变成吃人的妖祟。 虚伪的平静会不长久的。 六哥没送般弱出门,他站在灰暗的阴影里,听着般弱跟小四爷的交谈。 小四爷:“哟,您竟全须全尾地出来,姑奶奶可真了不起!” 姑奶奶:“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!” 小四爷:“我讨厌?哈?我讨厌?您出去打听打听,我小四爷,知交遍天下,不知道多讨红颜知己的欢喜呢!” 姑奶奶:“看,牛被吹起来喽,好大一块牛皮。” 俩人格外嫌弃,又透着一股旁人插不进来的亲热劲儿,他们……这是第几次见面? 小四爷:“嘿,您不惹我就皮痒了是吗?” 姑奶奶:“除非你还钱,五百两。” 小四爷:“不可能,我凭本事吃的,凭什么要吐出来?” 随后就是小四爷的惨叫声。 渐渐的,脚步远去,他听不见那欢喜冤家的打闹了。 六哥的脸庞被幽暗吞噬,他拿出袖里的那块无事牌,念头变得浑浊又不安。 她这块无忧牌,是不是送错了人呢? 他一个宦官拿着合适吗? 送给小四爷多好。 他是前途正盛的锦衣卫,三等的家世,家族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豪族,兄弟姐妹遍布天下,出息又友善,小四爷从不为银钱发愁。 与此同时,他又有一等的情义,自己起初不过是捞他一把,小四爷便死心塌地报答他,接了脏活也从不埋怨,反而觉得这是兄弟看重他。 更重要的是,小四爷是个正常的男儿,皮相风流了些,却是洁身自好,从不在外头拈花惹草。 这样的小四爷,比他更配得上这块平安牌,不是么? 六哥自嘲一笑。 他怎么像个病美人一样,多愁善感起来,难不成是被肉肉捅得胸背漏风了? “哥哥很不安啊。” 六哥捧着玉牌,贴着脸,喃喃自语。 “你不会辜负六哥的,对吗?” “嗯,什么?你说是的?那六哥就当真了。” 另一边,般弱踹走小四爷,自己上了马车,里头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,竟然是她老爹! “我的祖宗,你怎么还敢出宫!”万老爹都被她气死了,“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呢!” 般弱问,“那他们抓到过我吗?” 万老爹:“……” 闭嘴吧祖宗! 万老爹知道般弱有倚仗,压低声音追问,“你捅了人家,他还护着你呢?你们到什么地步了?有孩子了吗?” 般弱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老爹。 “六爷不可能有孩子的。” 万老爹有些失望,“也是,是我想多了。” 宫中规矩那么严,假太监也混不进去。 般弱直觉老爹有事瞒着她,“怎么,您好像很希望,我怀上六爷的孩子?” 万老爹支支吾吾,般弱又说,“您可得想清楚了,您瞒着我,未来我行事不了解,碍了我们家族的路,那可怪不得我,谁让您连最亲的女儿都瞒呢!”她假装生气,“我在宫中如履薄冰,您还当我是个外人呢。” “哎哟!爹怎么敢!要不是我心肝,你爹我怎么能入得了内阁!” 万侍郎连忙哄他的心肝宝贝,“爹说还不行吗!” “其实,爹得到了一个消息,你别管哪里来的,反正是可靠的。” 他有点紧张,擦着汗,“就是,那位跟六爷的生辰,都,都在同一天。要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,七月初九诞的男童,记录在册的便有四千三百九十八名,便是京城的,也有六十多位。” 张六以宦官之身入宫,内阁起初是没反应过来的,直到他崭露头角,在圣人身边时常出现,他们感到脸庞有一丝熟悉,仿佛当年在哪里见过。 后来大伴跟平王接连出事,他们才蓦然想到,金銮殿文采震惊朝臣的状元爷杀回来了,用另一种更快又令人出乎意料的方式。 但他们能揭发对方的真面目吗? 不能。 张六手中捏的把柄,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。 双方就此僵持,又奇异平衡起来。 内阁除了受到张六的打压,但该有的俸禄,该有的体面,也一分不差,张六还格外拉高了厚赏,不少人就被张六这样温水煮青蛙给煮得熟了,舒服得不肯打破僵局,还劝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,常常把首辅气得半死。 上任首辅就是觉得内阁太窝囊了,辞职不干,回家钓鱼去了,过年还给他们寄了好几箩筐咸鱼。 第(1/3)页